“最好的是罗马”——在亚平宁半岛上的文明惊叹

作者：赵晓

“不同的城市各有千秋，但我最喜欢的，还是罗马——当然是罗马。”

当年，在电影《罗马假日》中，记者问安妮公主哪座城市最令她倾心，她微笑着说出这句婉转却坚定的回答。多年后，当我亲身走进罗马，走入这片沉积着千年文明与信仰的土地，我终于明白，那不是一句外交辞令，也不只是爱情的回响，而是心灵的惊叹，是文明深处的同感。

此次意大利之行，我一路南下，从威尼斯的水巷与钟声开始，途经佛罗伦萨的穹顶与圣坛，最终抵达永恒之城——罗马。旅程以艺术与信仰为主线，而所见所感，也悄然转化了我对文明、对信仰、对历史的理解与偏见。

威尼斯如梦，如诗。它是水上的浮宫，是渐沉的浪漫传奇，是衰老却不失优雅的知性女王。佛罗伦萨则是理性的胜利，是文艺复兴的曙光，是但丁、米开朗基罗、达·芬奇与拉斐尔共同奏响的灵魂交响。

然而走入罗马，你会感受到一种截然不同的厚重与深沉——这是整个西方文明的起点，是古典世界与基督信仰交汇的心脏。自罗马之后，整个西方都志在“成为罗马”。正如《列王纪》中所有的君王都以大卫王为度量衡，罗马之后的王国也纷纷以它为镜：查理曼加冕的“神圣罗马帝国”自称“罗马”；拜占庭称自己是“新罗马”；莫斯科宣称为“第三罗马”；美国则自觉是“自由的罗马”，在制度与理想上都试图延续这座古老帝国的荣光。

但罗马不仅是帝国的象征。自耶路撒冷之后，这里就是基督信仰在地上的第二个中心。彼得在此殉道，保罗在此写信。足足三百年，圣徒、教宗、殉道者在这里讲道、受难、安息。你走在街上，地砖下或许就是某位初代信徒的墓地，墙上的浮雕可能来自某座废弃圣堂，十字架下方可能埋葬着一位无名殉道者的骨灰盒 ——这不是历史的注脚，而是属灵的厚土。这里的每一块石板、每一根立柱、每一座圣殿，都在低语着永恒的故事。

罗马是一座不折不扣被天国翻转的“转化之城”。帝国的宫殿已成废墟，斗兽场上如今高悬的是十字架。而遍布城中的，是一座座纪念荣耀与信仰的教堂。在圣克莱孟大殿的地下遗址，人可以同时触摸到异教的黑暗、基督教的曙光与信仰的荣光。在这里，历史不是被遗忘，而是被永恒更新；权力不再被膜拜，而是被福音转化；人们不再你死我活，而是共求天国。

我曾以新教文明国家为理想典范，推崇其制度、理性、效率与伦理。但这次深入走访意大利，我的心也被深深触动——这同样是一块被上帝极其祝福的土地。今天的意大利人哪怕什么都不做，仅靠祖先留下的那一幅幅名画、一座座教堂、一尊尊雕像，便足以吸引世界的目光、全球的朝圣者，笑傲江湖，且富足有余。

凭什么？凭的是那一代又一代人对上帝荣耀的献祭。谁能想象，一幅《最后的审判》，一座圣母像，能穿越几个世纪，至今仍让人屏息凝视、灵魂震颤？

这不是“文化产业”，而是“荣耀产业”——将最美、最精致、最动人的艺术献给上帝；而上帝，也照着祂自己的应许，使这样献上的国度，世代蒙福。

更让我动容的，是意大利人身上那种被福音哺育、教化之后的人性之美，尤其有三点，窃以为值得全球，尤其是中国，深思与学习：

第一，艺术的日常化。

艺术在意大利，不是奢侈的装饰，而是生活的常态。街角餐馆的一幅画，手工店的一扇门，广场上随风而起的小提琴声，都透出一种天然的审美意识与秩序感。美，在此不是被圈进博物馆，而是活在烟火人间。教会曾以美与善教化这块土地，而今，美已成日常。

第二，家庭的温暖化。

在罗马，我随意走进一家叫 Veto 的餐馆，老板 Veto 和他的家人就在店里：一起做饭，一起接待客人，一起微笑。他们不只是“同事”，而是真正的“家人”。《教父》中的那句名言浮现心头：“家庭最重要。”此言并非电影语录，而是文化的血脉、信仰的传承，是意大利人最珍贵的价值观。

第三，生命的热情化。

意大利人热情洋溢，爱生活、爱表达、爱拥抱。他们不急不躁，却充满活力与感染力。从亚平宁山脉到地中海，这片土地洒满了阳光与人情。若说德意志是理性的王国，盎格鲁是制度的帝国，那意大利则是“人性之邦”——活得真实、热烈而深情。

当然，意大利并不完美。它有冗政、松散与混乱，这些都广为世人诟病。但正如每一个被宠爱的孩子难免调皮，意大利就是我眼中这样一个上帝的宠儿。

因为：以罗马为代表的意大利，是福音最早播下种子的西方土地，是西方文明最先被福音转化的原点，是信仰与艺术最深交融的心脏地带。不是上帝的宠儿是什么？

所以，当有人问我：“这一趟欧洲之行，你最喜欢哪一个地方？”

我愿微笑着、温柔却坚定地说：

“每个城市各有千秋，但我最喜欢的，还是罗马——当然是罗马。”